妆容不是一个新鲜事物，早在上古时代，人们就有了打扮自己的历史。
它是定义自己是谁的一种表现手段，也是展现美的一种方式。面容会说话，它面对着他人，讲述着自己的故事。
神女是中国文学里的常见主题，通过她们的神态，可以一窥那个时代对“美”的定义。
在一千八百年前，曹植在《洛神赋》里描绘了一位神女的形象。她来自洛河，名字叫做宓妃，她柔情绰态，翩若惊鸿，而值得留意的是她的“皓质呈露”。或许在这里可以看出，人们想象中的神女有着白皙的肤质。
古代的传说与传奇，经常流露出对神女崇拜的印记，人们总把心中的美好投射到她们的身上。无论是嫦娥、素女，还是诸方仙子都有着美丽的容颜，而“白”常常是绕不开的一个关键字。素女的“素”字，本身带有白的含义，而《红楼梦》里的警幻仙姑，或许是位红润的姑娘，但她好似“春梅绽雪”，恰如“秋蕙被霜”。
在悠长的时代里，以白为美是一个不争的事实。至于为什么如此，明末清初的李渔曾有过一句大实话，他说“妇人本质，惟白最难”。这并非是对女性的冒犯，而是说对许多女性而言，生活太繁重，保持容颜的美白并不容易。唯有那些贵族阶层才有白的资格与条件，身居闺阁，才能躲过烈日的暴晒；衣食无忧，才能保养好肌肤的品质。而对普通的邻家姐妹来说，美白也就成了一件稀罕事。
不过生活总能带来巧妙的经验，那时的她们会用米粉、铅粉来调和肌肤，让肤色看起来白嫩夺目。米粉有一个好听的名字，叫做粉英，是用米心做成的，在没有风的晴天里，晒成粉干状，化妆的时候可以把它涂在脸上。铅粉则有一个更为人熟知的名字，叫做“铅华”，它质地细腻，色泽皎白，因为成分是无机的，更易于保存。古时候，人们还不知道重金属的危害，铅华获得了钟爱，甚至逐渐取代了米粉的位置。
由于时代的原因，这种美掺杂着许多额外的因素。社会地位的不独立，让女性在大多数的时间里是缺席的，而古代文人笔下的美人总是“被观赏的”。对于美女，人们总是记住她们外表的娇媚，对于其内在往往不曾留意，也不会说出再多的赞辞。同样因为这种不独立，女人的美也总是“为了”点什么，而绝非单纯为了“自己”。在很多时候，“女为悦己者容”已经算是高调的宣言了。
即便这样，美也并非人人都有资格。历来的女子都被闺阁里的佳人们“代表”了，而这佳人只是其中绝少的部分。在广袤的大地上，女人们仍然朴素地劳作，那是一个风吹日晒的世界，生活充满艰辛。
民国的时代说到就到，这把古代又向远处推了一把。一百多年前的中国，一种叫“卡麦拉”（即camera，旧时曾专指摄像机）的新鲜事物出现了，印刷业也大步向前发展，开启了新媒介的风潮。于是，大都市里开始有了电影院，里面常上映着英雄与侠女的浪漫故事，而街头也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琳琅广告，它们定义和引领着那个时代的风尚。民国，曾长久地被渲染为一个美丽摩登的世界，这一切都被记录在当时的报刊之中，留存于那个时代的视频影像里。
在最初的年月，缠足已然被废止，这个“流行”了一千多年的陋习退出了历史，也让无数的女子可以走出家门，来到新世界。她们不再受到闺阁之束缚，开始了学习，也在社会中得到了更多的交流。风气为之一新，女人们可以展现自己的风采。在民国时代，以白为美的风尚并没有过时，但已大步地向前革命了——“润泽”成为女性追求的新的妆容品质。这种润泽感并不是凭空而来。在古代，人们已经会在动植物脂肪中熬制一点精华出来，让容颜娇嫩润泽。虽然无异于“土法炼钢”，但也称得上是当时的“高级物品”，只能被较高阶层的人士所拥有。
有赖于近现代化工产业的发展，民国时代的美妆业有了焕然一新的变化。“土法炼钢”自不必说，膏、霜、乳、蜜一时间也全部涌现出来。在这一干化妆护肤品中，“雪”字仍是白色的意象，但“雪花膏”中则分明加入了润的功效，“霜”无疑也是白色的象征，但“脸霜”已然是柔润的保证。在都市的街头，大幅的海报宣扬着润泽的迷人所在：要白得滋润、润得柔嫩。“润”成为一种生命力的体现，保持住皮肤的水分，才能让娇嫩变得可能。
如今看来，那是一个被美好想象所浸润的时代，多少有些被理想化了。虽然妙龄女子们不至于再坐守闺阁，但说到地位上的独立，仍是一项未尽的事宜。民国总是充满了美丽少女的传奇，但她们总是围绕着一个男性主人公而展开。人们念念不忘的小凤仙，故事传来传去早已模糊了历史，但总须把她与一位高贵的将军联系起来，形象才能立得住。在那个时代，虽然润泽的女人多了，但仍然跳不脱人们狭隘的想象：女人，总是在男人之侧才能焕发出光彩。这也是一种依附的人生，是摩登女性的存在状态其中之一。
相比过往，今天的女性更加独立。她们不再是活在神女赋、仕女图里的人物，也不会是依附谁而生的个体。在新时代成长下的女性，她们既有娇柔的一面，同时也正在用独特的自信与果敢，去定义着新时代下的美丽标准。
今天的女孩们不会因为白、或者润，就充满了愉悦，她们更希望自己可以“发光”，而外在的妆容是内心力量的一个补充。当然，这听起来有些玄幻，因为没有人能定义这种“光”，但如果有人散发出这种光芒的时候，你会认出它。
